(文|蔣皓任)
記得在歐洲學習古樂之時,上課最喜歡的就是聽老師在解釋一首曲子的脈絡時”講故事”,這些古樂的教授們就如同一座行動圖書館,引領當時的我們夠深入的認識音樂背後的文化和動機。
今天,每場古樂的音樂會對我來說都是一個「文史的展演」,我們常常忘記,古樂,或是音樂的存在往往與人類的文化和社會生活息息相關,所以我喜歡在每場以時代劃分的古樂演出中,盡可能讓聽眾從文史和故事的角度來欣賞,並從故事和歷史的”既視感”中找到共鳴。
吃喝嫖賭的繁華港都下,成為遺珠孤兒的女孩們
在歐洲的歷史上曾經有一個時間點,出現了女性音樂家和女性獨奏家組成的全女性樂團,她們學習、受教於當時引領國際音樂潮流的大作曲家們,甚至與他們生活在一起,
她們的音樂會也是歷史上票房最熱銷賣座的,而政府單位和私人贊助者提供穩定的財政支持。
這個時間點在18世紀的水都威尼斯,巴洛克樂派艷陽西落的時期,這座繁華的港都,幾乎每天上演歌劇可謂閹伶、歌手與作曲家們海撈的聖地,從水手到異國商人各階級的人們在這裡駐足歇息享樂。
而像歷史上的阿姆斯特丹與艋舺一樣,女性因無法登船遠航,所以船上清一色都是一群男生,而當航行數個月的男性水手們下船後,常常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嫖妓,而在避孕技術不那麼好的時代,許多的小孩與私生子女在不明的混亂中被生了下來,以至於成為了孤兒..

韋瓦第與皮耶塔慈善孤兒院女團
但在這樣繁華裡的黑暗時代裡,威尼斯一間專收女性孤兒的孤兒院,用音樂讓這個糜爛的黑暗世界中發出一縷微光。
威尼斯的皮耶塔慈善孤兒院(Ospedale della Pietà),是一個專門照顧被遺棄兒童和孤兒的基金會,更是一個音樂史上最具傳奇性的「女團」總部!
皮耶塔孤兒院之所以名聲浩蕩,很大程度上與它的”駐院”作曲家和小提琴教師有關,就是台北京站洗腦歌、古典音樂會芭樂賣作曲-四季協奏曲的大作曲家-鼎鼎大名的”紅髮神父”:安東尼奧·韋瓦第 (Antonio Vivaldi)。

韋瓦第的低音管/器樂協奏曲,是寫給誰的?
韋瓦第這時期大部分時間的作曲,除了暴賺的歌劇外都與皮耶塔慈善孤兒院相關,這段期間他所產出的作品,包括許多清唱劇、 小提琴、大提琴、長笛、雙簧管、低音管和曼陀林的奏鳴曲和協奏曲,
這些艱難的協奏曲很多成為了台灣音樂班/音樂系的考試指定曲,以低音管協奏曲來說它們很多可能是給當時琴藝精湛的知名獨奏家們,
如:布拉格宮廷的Anton Möser或是威尼斯聖馬可大教堂樂團的低音管家-Gioseppino Biancardi等人,或是也有可能被由孤兒院裡的女孩們所演奏,至少我們知道在皮耶塔慈善孤兒院裡有女孩吹奏巴洛克低音管!
皮耶塔慈善孤兒院的女力之聲
韋瓦第在25 歲時被任命為神父,並以小提琴大師的身份加入皮耶塔慈善孤兒院,根據推測他可能是因為哮喘引起的陣陣咳嗽迫使他必須放棄彌撒主持,但仍然能皮耶塔慈善孤兒院透過演奏來落實禮儀。
皮耶塔慈善孤兒院是威尼斯四大孤兒院之一,擁有近千名學生。 孤兒院男女分開,男孩必須學習一門手藝,而女孩們則是學習音樂,最優秀較有天份和成就的會被安排在一個特殊的「資優班」名叫:figlie di coro,意指「合唱團的女孩」,在那裡透過名師的訓練和自身的才華,在那個年代她們可以以女性的角色成名,而幸運的話,還可以被貴族或富家子弟求婚。

像台灣老房子的鐵欄杆,抵擋遊客們的鹹豬手
根據皮耶塔慈善孤兒院的目擊者紀錄,一個合唱團大約有40到 60 名女孩,她們在教堂裡公開演出,吸引了來自歐洲各地的遊客。 然而一些男性遊客的興趣顯然是色咪咪的偷窺,因為女孩們皆躲在金屬鐵欄的後面演唱。
這種鐵欄杆就像是台灣老房子常會裝的那種有圖騰的欄窗,
有些色狼男遊客甚至想隨手摸女孩們一把,為了保護女孩,鐵欄杆便有存在的必要性..

來自盧梭的威尼斯遊記
1741年,法國作家兼哲學家尚-雅克·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 來了威尼斯18個月,參訪了皮耶塔慈善孤兒院時便提到:「教堂裡總是擠滿了音樂愛好者,甚至威尼斯歌劇院的歌手們也來了,在這些優秀的榜樣的基礎上培養真正的歌唱品味。 讓我傷心的是那些該死的鐵柵欄,它只允許音通過,並隱藏了擁有它們的可愛天使們。」

除了抱怨女孩們通常被鐵欄隱藏在觀眾的視線之外,盧梭與演出者實際會面,他在自傳《懺悔錄》(The Confessions) 的第七卷中對皮耶塔合唱團進行了”非常詳盡”的描述:
「M. le Blond一個接一個地向我介紹了這些著名的女歌手,她們的名字和聲音都是我所熟悉的。
來吧,索菲亞(Sophia)——她太可怕了。
來吧,卡蒂娜(Cattina)——她只有一隻眼睛。
來吧,貝蒂娜(Bettina)——天花已經完全毀容了她。
她們之中幾乎沒有一個沒有明顯的缺陷..
M. le Blond取笑著我的驚訝,然而,其中兩三個似乎是我可以忍受的。
醜陋並不排除美德,我發現她們也擁有美德。
我對自己說,若沒有智慧和感性,她就不會這樣唱了,所以她們必須兩者兼備;
總而言之,我看她們的方式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以至於我離開皮耶塔時幾乎愛上了這些醜陋的面孔。
她們的歌聲很悅耳; 她們的聲音如此美化了她們的人,以至於儘管我的眼睛,我仍然固執地認為她們很美麗。」
另一位知名遊客-法國政治家查爾斯·德·布羅斯 (Charles de Brosses),聲稱在演出時通過鐵藍的「她們像修女一樣與世隔絕,每場音樂會大約有40名女孩參加。 我向你發誓,沒有什麼比看到一個年輕漂亮的修女身穿白色長袍、耳朵上戴著一束石榴花、指揮樂團,以最優雅但精確的方式打拍子更引人入勝的了。”
可見對於遊客來說,這是威尼斯一個大飽耳福和眼福的景點。
樂界的勾心鬥角
韋瓦第與皮耶塔慈善孤兒院的關係一直持續到 1735 年左右,但這之間並非沒有壓力與衝突。 孤兒院董事會每年就是否保留一名教師進行投票,並在 1709 年以 7 票對 6 票的結果作出反對韋瓦第續任的決定。
只知道因為韋瓦第是威尼斯樂界的傑出人物,跟所有的環境一樣,他不僅結交了許多朋友和崇拜者,也結交了敵人。
但董事會顯然意識到他們多麼需要韋瓦第,於是兩年後,他復職並最終晉升為音樂總監的最高職位。
韋瓦第即使經常出差,但每個月都會帶排練並為皮耶塔慈善孤兒院樂團創作幾首協奏曲。
其中幾十個是為小提琴家和曼陀林演奏家-安娜·瑪麗亞·德拉·皮耶塔 (Anna Maria Della Pietà) 量身定制的,她的天賦曾啟發一位匿名詩人寫道,當她演奏時「無數的天使在她周圍盤旋」

與女孩們的日夜相處,不心動也難?
與這麼多的女孩們日夜相處,對於身為神父的韋瓦第可能也難逃一點曖昧的魔咒,
根據當時的八卦..韋瓦第與另一名學生,也是非常優秀的女中音安娜·吉羅 (Anna Girò) 發生曖昧關係後,引起了人們的議論。
事實上,18 世紀的神父經常與提供膳食、家務和陪伴的婦女們同居。
而相傳安娜在韋瓦第心中仍有一個特殊的位置,他為她寫了很多角色,包括他的歌劇《奧蘭多狂熱中Orlando Furioso》的阿爾西娜(Alcina)。
今天的皮耶塔慈善孤兒院
現今的皮耶塔慈善孤兒院,又名聖瑪利亞痛苦之母堂(Santa Maria della Pietà)依舊力挺於雅德里海的岸邊,更是威尼斯建築的一顆明珠,內部仍保持著文藝復興到巴洛克時期間的空間樣貌。
世事變化萬千,活在21世紀人一支手智慧型手機,男女平權,沒有閹伶的年代,我們仍可以藉由建築、藝術和音樂,回味曾經黑暗但仍美麗的過去,
歷史不完美的過程和傷疤,就像是一首曲子中不和諧的音層,因為不完美,所以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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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洛克的晚霞 ─ 韋瓦第VS裴高雷西】音樂會資訊
主辦|幕聲合唱團
全系列將全本完整演出韋瓦第《榮耀頌》及裴高雷西《聖母悼歌》,內容有獨唱、重唱以及合唱,以導聆音樂會的方式呈現。
此次幕聲合唱團、微光古樂集和巴洛克培訓團和演出陣容龐大,為配合韋瓦第孤兒院的女聲歷史組合,首次使用了純女聲演唱3個聲部的方式,同時為了學習A=415hz的音高、不同寬度大小的音律和巴洛克的語法。
曲目|
Vivaldi: Gloria 韋瓦第《榮耀頌》
Pergolesi: Stabat Mater 裴高雷西《聖母悼歌》
(專業導聆&全本演出)
日期|
2.12 (日)14:30
臺中市國立臺中教育大學 寶成演藝廳
2.25 (六) 14:30 臺北市中山堂光復廳
📌OPENTIX售票:
https://s.opentix.life/p/Pe0eca76
導聆演講 | 陳漢金
指揮 | 陳麗芬
幕聲合唱團、微光古樂集&古樂團培訓團員
《音樂會行前免費古樂講座》
日期|2.9 (四)19:00-21:30
主講|陳漢金教授
臺北康華禮拜堂 (線上報名,免費入場)
📌報名連結:https://forms.gle/SYDpGtvBT4S2Fsam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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